蛇之子金之枝(1 / 2)
人们从蛇肚子里发现他。一条巨大的有斑点的母蛇,以前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蛇。它的腹部奇怪地肿胀着。人们发现他就在蛇腹中,在蛇血中蠕动,模仿着蛇的样子。
所有人都吓坏了。他们说他是蛇生的,是厄喀德那的孩子,如他的母亲一般噬人血肉的怪物。人们又说他的父亲是提丰,那头引起大风暴的巨龙,有一百个头,每一个头都比山岳庞大,喷吐有毒的火焰。人们说该杀死他,在他杀死我们之前,用石头砸死他,或者用刀割开他的喉咙放血,献给喜爱血祭的狩猎女神。
蛇腹中那血肉模糊的一团在蠕动着,似乎因为寒冷而有些瑟缩。他的眼睛被鲜血糊住而无法睁开,但他闻见了新鲜的气味,仰着血淋淋的脸轻轻嗅闻着。他还是个孩子,也许。这一团血肉的确是个两岁大的孩子。这令人们感到恐惧。
一个猎人走出来,从腰间取下水囊,那里面灌满了兑水的葡萄酒。他钳住孩子的脸,他的手指像钳子一样。孩子无法视物,却仍将脸对准他,翕动着小小的鼻翼,对酒的味道十分费解。下一秒他被葡萄酒洗了一遍,猎人的动作算不上轻柔也算不上粗暴,他的手指从孩子脸上搓下来血泥,露出的肌肤白嫩光滑。他用酒洗掉孩子眼部的血痂,用手指扒开他的眼皮。孩子第一次睁开了眼睛,不停地流泪。他的眼睁得大大的,睫毛依然凝结着红色的血块。他有一双黑眼睛,人的黑眼睛。
猎人说:“他没有蛇的眼睛,他是人的小孩。”
猎人说也许母蛇早就死了,这被遗弃的小孩实在是太冷,所以钻进了蛇肚子取暖。他是人的小孩,我们不该像杀死野兽一样杀死他。
孩子自从睁开眼睛,目光就四处移动,看个不停。在黑暗的蛇腹里他看不到这番景色。他的眼睛很久才眨一下,每一点颜色都使他感到惊异。还有皮肤暴露于空气中的感触,空气中音波的震动,都使他惊异。他看向猎人,他理解不了他的话、人们的话,没有人教过他。他没有照过镜子,不知道自己的外形与他们是相似的。在蛇腹中他从未见过外面,他靠吸吮母蛇吞下的猎物的血活着。他不知恐惧。
因此猎人抱走他时他没有挣扎。他睁着眼睛,被放进水盆,被洗干净了。他未哭一声,自然,因为他从来没有试图发出过声音。又过了五年他还是不会发出声音,不会说话,但他慢慢可以理解人的语言。猎人很有耐心地教他,他教导他像教导一只野兽,而不是教导孩子。他不是他的父亲,只是他的老师。
猎人猎杀的是野兽。人形的野兽。
一开始猎人把已经半死不活的野兽拖回家里,然后当着他的面割开野兽的脖子。他说这些野兽嗜血成性,虽然披着人皮但不再是人。孩子盯着他手中金色的刀刃,盯着流下的血滴,不发一言。实际上他尚未弄明白什么是人。他偶尔还会重现蛇的习性,猎人带着他去河边洗浴时他会忍不住扭动身体,像水蛇那样。猎人就会训斥他,告诉他是人而不是蛇,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。他是人。
后来猎人把刀给他,让他来杀死那些野兽。他照做了。他割开手底下的喉咙以后,还拿来陶罐接取血液,以免弄脏地面。有村里的人来取这些血和野兽的尸体,作祭祀之用。那些人对猎人无比尊敬。那些人害怕他,却因为猎人的原因容忍了他。
因为他第一次就这般沉着稳重,做的如此完美无缺,猎人夸他很有天赋,远远超过他自己。猎人说他会是下一个猎人,非他莫属。
那些猎物越来越鲜活,它们被猎人捆住,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。它们发出的声音和猎人很像,让孩子很困惑。但猎人告诉他不要被野兽的声音迷惑,绝对不要被它们引诱,否则它们的獠牙会撕开你的喉管,把你的血喝的一干二净,直到剩下一具干瘪的尸体。
猎人的话孩子大部分都理解不了,但他把猎人的话记住了。他时时感觉自己并不是猎人口中的“人”,但猎人的表情是那么笃定,令人信服。孩子并不在意做个人,就像以前他也不在意做条蛇一样。猎人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要沦为野兽——他们的猎物,人类的敌人。他说宁愿死也不要。
每年都有一天,猎人会为他带来用蜂蜜与面粉做的小圆饼,并且他可以用蜂蜜浇在上面,可以撒上许多莓果。在吃过第十一个这样的蜂蜜饼之后,猎人送给他了一把黄金刀刃的匕首。猎人带着他走出院子,走过细细的小路,走过村口的小河,走过过那座荒草丛生、血迹斑斑的阿尔忒弥斯祭坛,走到一片森林之前,孩子以为他要停下了,但他只是拿出一个小小的神像。
那座木头神像做的很粗糙,上半部分是神像,下半部分则如楔子一般尖利。它唯一特别的地方在于有三个头。三个女人的脸,一个年轻,一个年长,一个年老。猎人将其深深钉入地下,对着露出来的部分祈祷:
“请倾听吾之呼唤,三相的女神,在幽暗交错的路上,指引您的信徒……赞美您,高贵的女主人,吾所歌颂乃黄金之赞歌。”
他告诉孩子,他所信奉的只有一位女神。在神遗弃人之前,这个世界只有一位女神,所有女神都归于祂。祂是处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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